在某音乐平台的直播间中，风靡着一种“音乐王国寻宝”游戏，通过简单的竞猜获得虚拟礼物，而主播则会在玩家赢得奖励后出现，提出以一定比例用现金收购虚拟礼物。一分钟一轮的“刺激”、真金白银的投入、虚无缥缈的回报……在这样一种诱惑下，苏州的黄先生一年多损失本金132万元，贵阳的杨先生5个月时间输掉了近30万元买房首付款。近日，紫牛新闻记者采访了多位类似的玩家，他们的投入金额从数十万元到百万元不等，一些投诉平台上的相关投诉也多达数十条，大家均认为，平台有诱导赌博嫌疑。记者致电QQ音乐平台，回复称游戏中的奖励类别和概率是合法合规的，禁止玩家和主播私下交易。但记者调查发现，主播带玩、带押、套现的现象极为普遍。
(资料图)
音乐平台直播间的小游戏
让玩家输掉几十万购房首付款
贵阳的杨先生从去年9月开始接触QQ音乐平台的“音乐王国寻宝”活动，约5个月的时间里，总共投入了近30万元本金，“最开始是用QQ音乐听歌，这个软件的歌曲版权比较多。用的多了，就进入到平台里的直播间，发现很多主播和粉丝都在玩‘音乐王国寻宝’游戏，在那种氛围下就开始玩了。”杨先生坦言，一开始下注比较小，但后面下注越来越大，当输了几万元时，自己已经察觉到这个活动含有“赌”的性质了，但杨先生还是想赢回来，就不断加注，“后面还是抱有侥幸心理，中途卸载过两次，但是一打开软件听歌，就会顺手点开游戏，直到最后输光了近30万元，彻底卸载。如果我到现在还没卸载，那我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钱刚输完的时候心理和精神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杨先生告诉记者，今年他已经40多岁，输掉的钱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原本他打算用这笔钱作为房款首付，但如今买房计划也搁浅，“我相当于一切从头再来了。”杨先生还不敢把此事告诉家人，面对家人对买房计划的询问，他只能编造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杨先生说：“我在国企工作，虽然积蓄被掏空了，但还能维持生活，我知道有很多人是玩这个欠了外债的，我还认识一个四川农村的小伙子，为了还债打好几份工，天天吃泡面。”杨先生还说，在接触到这个游戏之前，自己并没有任何的赌博习惯：“我平时不打牌，也不打麻将，从来没有赌博过。但是当在直播间那种环境下，很容易跟风下注。”杨先生特意强调了直播间中的氛围很能煽动情绪：“直播间的那种音乐，主播的话术还有那种别人一中奖就飘出来的特效，特别煽动人。”
玩家充值了不少钱
每分钟开奖一次
主播暗示有规律可循
记者了解到，“音乐王国寻宝”游戏规则非常简单，游戏页面中出现钢琴、吉他等8种乐器，每个乐器旁标注有不同的倍数，最高的是圆号，标注了数十倍的字样。游戏每隔一分钟会弹奏一种乐器，玩家事先进行下注，并获得相应的回报。记者在游戏界面中看到，单次下注使用“音符”进行，据了解，一个音符相当于2元人民币，最高一次可以下4000注，也就是8000元。
“音乐王国寻宝”的游戏界面
这样一款简单的游戏，如何吸引人不断下注呢？陈女士在游戏中充值了近50万元，她告诉记者，玩的过程中感觉到有机制在让人越陷越深。“如果你一开始玩，可能中的几率非常高，但是进行大额投注，往往就很难押中，如果这时候心态不好或者说追求刺激，就很容易不断下注。”她还提到，有的主播会带着玩家进行押注，并称自己掌握了规律，甚至有人承诺跟着押注80%能押中。“他们会说，这个是有规律的，还有人把近100次的开奖记录拿出来分析，告诉你应该押哪个，其实是在进行误导，因为你通过自己的理性判断来押，能赢几乎是不可能的。”
杨先生在采访中也认为，这个游戏看上去是能通过之前的开奖记录找到规律，但实际上主播们说的那些规律都没什么用。
押中的金额可通过主播变现
主播被举报就换个名称继续
陈女士告诉记者，如果押宝中奖了，会得到虚拟礼物“饭票”，这时直播间会一直弹窗、飘屏，对中奖信息进行广而告之，玩游戏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时候就会有主播来找你收购这些‘饭票’，一般的收购价格在6至7折。”陈女士说，通常都是主播主动联系她，也有时候在公屏上聊起来，双方商量折扣比例。
一旦同意报价，主播就会给陈女士发送链接，点进去是主播在进行PK赛，陈女士将礼物刷给对方后，主播就通过微信转账或银行打款的方式将现金给到陈女士。“有时候给的链接里是一个空的直播间，把礼物刷进去以后，很快直播间就消失，链接无效了。”记者了解到，玩家真金白银充值的钱，只有通过主播才能变现，但是肯定会打折扣。“也就是说玩赢了也是亏，不赢也是亏。”陈女士告诉记者。
主播会给玩家进行变现
记者注意到，在游戏中有提示禁止玩家和主播私下交易，但据不少玩家表示，这种“变现”行为是普遍现象。“正是平台一直给我推送这样的直播间，我才接触这个游戏，如果主播被举报，就会换个名称继续，完全看不到平台有监管。”陈女士说。
“音乐王国寻宝”的游戏界面
平台现大量投诉
客服：奖励类别和概率合法合规
紫牛新闻记者通过黑猫投诉平台搜索，发现关于“音乐王国寻宝 ”的投诉有29条，诉求多为要求退款和对游戏进行处罚。记者注意到，这些投诉人基本都在游戏中进行过大额充值，从数万元到数十万元不等，最大金额超过百万元。“我以前看直播一个月花掉两三千很正常，结果现在被这个游戏诱导之后，5个月充值20多万元”“从2022年开始累计投入40余万”……
除了反映诱导充值，还有不少人怀疑平台操纵赔率，几率常常会突然发生改变。一位投诉者写道：“玩法在介绍中说是完全随机概率，然而体验过该玩法的用户普遍认同该玩法存在后台干预控制，概率大的几率几十把都不出，等你停下来它就出，这不是纯纯让你往里面砸钱吗？”
“该玩法本身具有赌博性质，但是在玩法规则上没有强调说明其赌博性质，也没有进行合理金额限制。”一位投诉人认为，平台应该负起相应责任。不过记者了解到，该平台将诉求转给客服后，玩家均未得到正面回应。
在该游戏中损失本金132万元的苏州黄先生的妻子刘女士告诉记者，自己两个月来坚持在社交平台上投诉，除了音乐平台的机器人机械的回复之外几乎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我先后联系了深圳市12345和深圳市场监督管理局等多个部门，都无法认定平台责任。”而根据平台给出的条款，只有证明“未成年人消费或者盗刷”才有可能进行退款。
紫牛新闻记者就此问题拨通了QQ音乐的客服电话，对方回应：“‘音乐寻宝王国’是官方活动，是为了鼓励用户合理参与，丰富用户体验的互动功能，它的奖励类别和概率是按照相关法律法规予以公示的，是合法合规的。目前没有接到相关投诉，也没有发现相关赌博问题。平台方不支持用户与主播直接进行交易，遇到相关问题鼓励用户进行举报。”
刷够财富等级才能进入界面
“团长”专门带你玩
“音乐王国寻宝”游戏如何进入？记者在QQ音乐软件中一探究竟。随机点击进入一位音乐主播的直播间后，记者发现在线用户并不多，主播会与每一个进入直播间的网友热情打招呼。随后，记者在互动区询问主播：“音乐寻宝王国是什么？”该主播便问：“你是不是想玩？需要刷礼物提升‘财富等级’才能玩。”在之后的互动中，记者了解到“音乐王国寻宝活动”设有门槛，需要QQ音乐账号的“财富等级”达到4级才能看到活动入口，而提升“财富等级”需要充钱给主播刷礼物，充值约400元能够达到4级。而当“财富等级”达到4级，也仅仅只能“看”到游戏界面，该主播说：“我也就刷了不到一千块钱，已经5级了，但是我也只能看到这个界面，不能玩。要‘财富等级’达到10级才能开始玩，大概刷2000元能达到10级。”
进入该款游戏的界面显示玩家都在押注
记者继续询问该游戏内容是什么，该主播表示：“是押注开奖的，但是我身边很多粉丝都在玩，好多主播也在玩，有些主播是边直播边玩的。”此时，评论区出现另一个账号与记者进行互动，经主播介绍：“他是我直播间的‘团长’，他（财富等级）已经20多级了。”该团长在评论区主动@记者并说：“来给我们看个特效（指刷礼物），升到10级带你打王国。”
记者继续向主播询问押注方式是否违法，主播回答：“不违法，平台上好多人都在玩呢，要是违法早就玩不了了。要不你就升个级吧，给你说太多也说不明白，升级之后自己玩就知道了，让我家团长带你玩。”
是否为赌博？律师认为虚拟筹码
是否可以兑换为财产是关键
江苏金协和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常璇律师认为，游戏竞猜一般是利用随机性、偶然性来进行的娱乐项目，但正是这种特性导致游戏竞猜有转化成赌博的可能性。从法律角度说，如何区分合法的游戏竞猜和非法的网络赌博，关键在于作为竞猜筹码的虚拟游戏币是否可以兑换为财产利益。根据《公安部、信息产业部、文化部、新闻出版总署关于规范网络游戏经营秩序查禁利用网络游戏赌博的通知》（公通字〔2007〕3号）的第三条规定：要监督网络游戏服务单位依法开展经营活动，要求其不得收取或以“虚拟货币”等方式变相收取与游戏输赢相关的佣金；开设使用游戏积分押输赢、竞猜等游戏的，要设置用户每局、每日游戏积分输赢数量，不得提供游戏积分交易、兑换或以“虚拟货币”等方式变相兑换现金、财物的服务，不得提供用户间赠予、转让等游戏积分转账服务，严格管理，防止为网络赌博活动提供便利条件。
“主播为虚拟游戏币的变现提供了便利，是有刑事风险的。同时，平台作为游戏软件的提供方，也具有监管的义务，需要时刻警惕禁止‘虚拟货币’双向流通的合规红线。”常律师说。（文中人物系化名）
紫牛新闻记者 ｜刘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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